林隆達老師訪談（一）

林隆達老師

林隆達老師

剛考完段考時去找林隆達老師做訪談（請見難得一見！林隆達老師揮毫示範影片），問了老師幾個問題，老師輕鬆幽默的提點讓我對書法學習有了不一樣的觀點和想法，尤其是老師對於「學習瓶頸」的回應更是生動有趣。我希望能忠實傳達老師的談話內容，所以一個多小時的談話全程錄音，沒想到這兩週來光要把錄音內容打出來就花了不少時間。

當天老師在改同學作品時曾提到，在不久前出版的一本書中，作者曾說不論在各行各業，要成就一個專家，至少需要花一萬個小時的深入學習與練習，所以我們看到有卓越表現的人，天資的背後都還得要有苦學苦練的經歷。老師幫我們算了一下，以我們現在一週上課加練習約寫四小時來算的話，需要2500週…若一年以50週粗估，要成為書法專家，至少得花50年！

還好是現在才聽到這個說法，如果在我一開始學書法時就有這麼清楚的概念的話，我大概學不下去了！不過這的確告訴我們一件事：如果我們自己不努力，我們是沒有資格去忌妒別人的成就或抱怨運氣不好、不受賞識的。

謹將林隆達老師談話內容記錄如下，我將會分幾次將訪談內貼完。

1.　什麼時候開始學書法？原因？為什麼會愛上它？

跟比賽有關吧。比賽得獎是很大的鼓勵。我以前有一個同學，小學時我們不同校就曾一起參加比賽。我發現他很會寫，所以比賽時我偷看他，他怎麼寫我就怎麼寫，結果他第一名我第二名…所以比賽還是有技巧的（哈哈哈）。後來我們都考上了清水中學，我們都從鄉下學校但都考上，他跟我同班。他發現我書法寫得不錯，因為我初中就開始寫行書。我家裡有行書和草書的帖子，我就開始寫開始背。他只會寫楷書，他為了要寫行書就要求老師讓他跟我坐在一起，只要我寫書法他就在旁邊偷看。因為他的基礎好到高中為止他的成績都比我好。他後來考上台大電機博士班、現在在交大，在學術界很有名，但因為書法久沒接觸所以荒廢了。我們常有連絡偶爾他還會買我的字。是我很好的朋友還會買我的字，因為他覺得他的字已經不能跟我比。

這個例子就是說，從事一門工作時間久了你自然就會深入，你的廣度與深度就會人不同。小時候愛上它就是因為得獎，就是這麼現實的事情。

2.　學習歷程

我都是自己寫。完全沒有拜師，自己摹帖自己揣摩。（一直到入社會都沒有拜師？）沒有，你們倒是讓我賺了不少喔！書法是一種技巧的東西；技巧跟肢體的運作有很大的關係。TIGER WOODS 一竿就打兩百碼以上，為什麼別人打不到球？這一定跟技巧有關，技巧一定跟肢體動作有關。所以我認為一定可以從這方面去改進。我寫的時候常會在自己面前放一個鏡子，然後我會看我的動作、我的運筆有什麼問題。ㄟ，如果發現這一次寫成了，我就把握那個感覺重複寫。當可以的時候，我會從鏡子裡看自己的手是怎麼走的，所以這中間就歸納出一些技巧性的原則。我要織布馬尾，那個部分是跟直線曲線有關的。所以我再行草書裡面是有學問的－－轉跟折的問題。一種簡化式的，雖然不能包括全部，但一定可以歸納出一些基本的技巧。

我認為學習是有方法的。如在西方所說的scientific methods，必須是reproducible。我常說：「Follow me. You can make it!」這才是科學。我是讀科學的人，我在研究所讀的是藥物化學。有的人論文會作假，為什麼會被發現作假？因為人家照著他的方法做不出來。所以科學的東西是客觀、可再現的。但是藝術這個東西，有一部分是科學性的，有一部分是感性的。感性這個部分並非不科學，而是它的參數太多，它加入變化的factor太多，無法用科學來做完全的解釋，所以這個部分只好用人的主觀的判斷力。人腦所能接受的參數變化應該是遠大於我們的言語所能表達的，這個部分因為書法再書寫的時候有線條的質感、速度的快慢、墨量的多寡，有用筆的軟硬、有紙質的吸墨與不吸墨的差異性所呈現出來的藝術表現性的效果，這些不同透過主觀的好惡與書寫的經驗…..書法也是一種藝術性的東西，它的參數太多，所以只能用一種主觀性的感受。你要科學性的分析當然也可以一個一個的來看，但綜合的東西怎麼樣感受。化學的東西你可以一樣一樣的分析，就像香水，綜合起來為到如何就只有靠專業香水師來做判斷了。書法也有點像這樣，可以做細微的分析，但綜合起來如何就得靠感性。這種感性是靠感官與經驗的配合；香水是嗅覺的感官，書法是視覺的。

西方人是比較圖像式的，他們對書法這種線條的質感與美感感受沒有東方人這麼細膩。所以西方人在書法上對比較接近抽象繪畫的表現比較能接受，對於精密而規矩的書法感受沒有東方人這麼強烈。

書法的好與壞，與個人文學、史學、哲學根基有關。到底你的表現與古人相比，在你的當代你的位置你是不是獨特的，你的風格形式在書法的歷史上你被放在哪個位置…我可以告訴你百分之99.99的人都不見了，所以書法的成就，百分之99.99的人在歷史上都是自由落體，所以你如果有很好的逃脫速度，才能進入到同步衛星的軌道；所以你的動能、起始速度要夠，才能避免成為自由落體進入軌道，而這種能量是需要蓄積的。或許你在精神上可以一直給自己增加這種能量，但是你的發射必須很準確，因為亂發射有能量也沒有用。所以這東西就要有持續的毅力，要有能量、要有正確的方法。甚至你要非常清楚書法的歷史的軌跡的發展。或許有機會、或許！但是當局者迷，能夠到那個位置的人歷史上還是少數，因為書法的學習有許多錯綜複雜的因素交織在一起，書法的成就若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是很辛苦的，在當代的角度來看你只要跟當代比就好了。是不是有歷史的成就？那就需要一點時間的積澱。

3.　最喜歡的字體？書法家？為什麼？

我各體都寫。其實我最喜歡還是行草，但是人家怎麼評斷林隆達？很多人都說楷書、小楷。（為什麼？）因為別人都不寫，就這樣子，多數人還是寫行草。物以稀貴，這種要賣的東西就是要有特色。別人不走是因為太辛苦了。小楷要寫好是非常難的，在小小的方塊間要寫幾百字，光要寫得均勻就要很多年的功夫。每一筆每一個字到整篇都要很好，真的要一萬個小時。很多人喜歡我的小楷因為沒人願意寫，（因為很費體力眼力）所以這真是「販賣青春」！等我年紀大了就寫不動了！

4.　什麼給予您學習書法的熱情和動力？

自我的肯定很重要。當然這過程當中有人需要別人的肯定，像得獎，但很重要的是清楚自己花多少功夫可以得到多少成就。很多在實驗室研究的人，究竟是什麼樣的動力支持他們一直做下去？他們多半堅信只要我堅持下去，我一定會得到什麼結果。

自我肯定絕對不是莽撞，第一個要知道方向。我堅信我只要繼續努力我會比今天更好。至於好到什麼程度？人生的意義是否只要比今天更好就好？我想應該是如此。若有一天你的目標停滯了，你可能就會自我放棄。所以你應該要有一個可以讓自己努力一輩子去追求的目標。或許在宗教中歸結來講就是宿命，也許勉強不得。

5.　老師在學習的過程中有沒有碰到過瓶頸？

我想書法的學習只有兩個階段：一段時間進步，然後一段時間不進步。那我就會去思考為什麼會這樣。第一個，你認為你不進步是因為你的眼界提升，眼高手低，你的手跟不上你的眼睛了。你會覺得為什麼我寫這麼醜？可是你持續寫下去的時候，你又會進步，那時你又會覺得自己寫得不錯。但是你跟著越看越多的時候，你又開始對自己不滿意了。所以我形容：你的眼界是左腳，你的付出是右腳，你只要左腳右腳不停的動，你就會越爬越高。所以所謂的瓶頸不是不進步，而是你的眼界提升；當你眼界永遠不提升的時候，你會自我滿足，但是你的眼界提升你的能力不跟上去的時候，你會覺得自己不堪造就會自我放棄。

如何開拓自我眼界？第一要多看作品。第二要多看關於書法的論述，什麼是好的書法？多看作品要從古到今廣泛的涉獵，這在科學研究就像paper review一樣。廣泛的閱讀、全面的了解，或許對眼界是有幫助的、對破除瓶頸是有用的。當然還需要努力啦！光提升眼界不努力是無法突破瓶頸的。

 

林隆達老師的指導

林隆達老師的指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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